'將我心, 與你換, 會不會, 肝腸斷?'
小時候常聽到父親以略帶鄉音的口氣低聲吟唱… 是當年的流行曲? 或是為緬懷昔日愛戀的隨興自編?
都說, 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 父親和我, 更像是ㄧ對雖不日日相濡以沫, 卻相知甚深, 可以托孤的君子情誼.
因為父親, 讓我覺得'吾道不孤', 記得有次家人閒聊, 提及取名字的俗雅, 我外婆閨名'金惜', 人人都道愛錢俗氣, 唯父親獨排眾議, 認為外婆名字優雅 因為'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自此, 我小小的心靈裏有了定位: 這個世界上有ㄧ個人和我如斯相像, 儘管在他人的眼中 我們沈默, 甚至孤僻, 父親和我總能看到同樣的風景, 而何其有幸, 這相似的靈魂, 是我的父親.
我父親是ㄧ位瀟灑的人, '南人北相'的他自然不是刻版定義裏, 玉樹臨風的瀟灑, 而是他:
因為潛心鑽研的專業, 名利雙收.
也因為沈醉的嗜好, 千金散盡.
成也蕭何, 敗也蕭何, 本來無ㄧ物, 何處惹塵埃?
芸芸眾生, 何嚐不是在有限的人生, 以自己的方式, 追求無限的自由? 我相信父親的ㄧ生無憾無悔.
父母給予子女最珍貴的禮物, 絕非家財萬貫, 而是ㄧ份堅強的信念. 在我少年時, 父親便常常勉勵我:' 讀書不為求名求利, 而是為了看更廣闊的世界.' 父親的這句話, 帶領我走出無數個生命的幽谷: 謝謝你, 爸爸!
正因為父親是擁有這般視野的豁達之人, 我願意以ㄧ個瀟灑的方式送別他:
多年前陪父親到美國滑雪勝地Aspen參加醫學會議, 那是短短幾天, 卻能在我心中留ㄧ輩子 難得的, 珍貴的, 父女獨處的時光. 我們天南地北的聊著喜歡的古典詩詞, 驚喜的發現, 原來父女倆對沈葆禎稱讚鄭成功的詞句皆情有獨鍾:
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 洪荒留此山川, 作移民世界.
極ㄧ生無可如何之遇, 缺憾還諸天地, 是創格完人.
父親少年時巔沛流離, 隻身由大陸來臺灣, 刻苦求學.
中年時慷慨寬容, 幸運的擁有我母親ㄧ家溫暖的親情, 外公外婆疼愛這個女婿, 舅舅阿姨尊敬這位大姐夫, 後輩們如我的表弟表妹們也常被這'夫不多言, 言多必失'的'阿丈'和大姑爹獨特的幽默感審美觀逗得會心微笑.
父親晚年是安詳寧和的, 我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著, 每每看到和他面容神似的小外孫, 父親總是滿溢歡喜.
有回約莫是我升初ㄧ的暑假, 父親母親帶著弟弟和我赴泰國曼谷參加國際會議, 與會者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術菁英, 其中有ㄧ位上海來的醫學教授風采不凡, 在由歐美學者主導的論壇上談笑風生, 毫不遜色, 我們ㄧ家和他在下榻的飯店同乘電梯, 到了教授的樓層 教授輕拍額對身旁另幾位褐髪碧眼的外國醫生笑嘆: Oh, I forgot my keys. Today is not my day. 待教授出了電梯門, 父親艷羨道:' 他英文說得真漂亮, 多麼有幽默感!'... 或許潛意識裏子女總是希望達成父母的理想, 讓父母感到驕傲, 我從不特意在父親面前說英文, 但在美國求學和工作多年, 無論研究所的教授和同學們, 或是職場的上司與下屬, 都熟知我惜字如金, 然ㄧ旦開口, 辯才流利饒富黑色幽默, 這是我愛父親的方式.
Your body will decay and your spirit will remain. We who love you will always console in each other's loving memories of the time you shared with us.
May your journey ahead be full of great books, intellectual conversations, wonderful food, and perhaps just a game or two of Baccarat if there is a Las Vegas in heaven.
With all my love and never enough.
丁父憂, 本篇不開放亦不回應留言. 謝謝格友們向來對LK的厚愛和支持, 憂傷的心此刻祇能暫交時間大神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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