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學生涯中, 對我影響最深的, 是我在Stanford攻讀研究所時的S教授. 教我的時候, 她已經八十一歲了, 猶太裔, 不足五呎高的她, 是個小小核能發電場, 縱橫商學院和工學院之間. 一身緊身黑衣的S教授, 花白梳髻的頭髮上, 總俏皮的斜戴一頂黑色貝雷帽, 胸前配別一個倒著的時鐘胸針(所以一低頭, 就知道現在幾點). 那小小的身影一出現, 總有成群學生蜂擁上前,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 笑稱工作的最佳道具是一張床(做白日夢和找靈感…). 輝煌的一生擔任過許多跨國企業的特別顧問, 直到四十七歲才和一位企業家結婚, 丈夫去世後她將豪宅所在捐出當國家公園, 自己移居至Stanford任教, 創立了商學院裡的Process of Change Lab. 我們一老一少無話不談, 她常常約我去位於Downtown Palo Alto的小公寓喝茶, 獨居的她並不顯寂寥, 房子滿滿是遊歷世界各國收集的骨董和小玩意兒, 牆上掛著她和丈夫生動自然的黑白照片, 天南地北的軼事聊完, 她提醒我不要早婚… 認為我所有的優點都是婚姻的致命傷. 也有善體人意的時候, 當我告訴S教授為了挽回瀕臨破裂的感情, 我決定去紐約工作一個暑假, 她只是微笑: “Following your heart is the best decision that you can ever make!”S教授更是位美食家, 喜歡邀我們幾個同學到她家開dinner party, 她做chicken flambé, 瓷鍋端上桌,一把藍藍的火焰沿著鍋邊燒去酒精, 得意的她像幻想曲中的魔術師! 我也曾不自量力做Nobu式的味曾鱈魚, 光是怎麼保鮮將一盒盒的原料和配菜帶到她家,並在她的小廚房運作起來… 就讓我絞盡腦汁. 這份努力沒有白費, S教授總是目光如炬, 觀察入微, 她向當晚的賓客宣言: “LK是一位負責任的設計師, 她化混亂為優雅!” 這句話, 讓我撐過了多年來職場上的高低起伏,每次失意的時候, 我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祇要回想S教授的評語和為人風格, 彷彿又充滿了力量. 最後一次見到S教授, 在畢業後的第三年, 她略有失憶傾向, 捏著一片蟲蛀的葉子央我和一位好友(也是她的學生), 開車帶她來來回回找一座植物園… 後來S教授日益虛弱, 無法自理日常生活, 便遷居Seattle一所對著山景的安養院, 由專屬的醫療團隊照顧, 一切書信由祕書轉達, 不過她滿天下的子弟兵, 時不時可以在專屬的網站上得知她的近況.
一位廚師要做出一種味道之前, 必先學習關於這個味道的概念, 如同人的一生, 幼兒從被愛學習怎麼去愛人, 反之恨往往是背叛了的愛和信任… 我學習設計的過程 充滿徬惶困惑, S教授以身作責, 賜予我’勇氣’和’智慧’這兩種截然不同卻一樣重要的味道, 勇氣是充滿鮮氧, 略含麻癢, 偶爾來一小杯振奮心情的滋味. 智慧是初嚐有些苦, 在氤氳中慢慢蒸出酒香, 舌底回甘那深遠的, 揮之不去的意象… 我們替自己調理的, 是什麼樣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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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omments:
潛在水中靜靜欣賞你的文章 :)
hubert,
轉載可以接受, 請註明出處, 謝謝.
huang,
這幾天我倒很想學會現實生活中真正的潛水, 排開所有的喧鬧, 緩緩的, 潛入寧靜的海底.
如果真的對潛水有興趣
那就千萬別去看徐克的最新力作 "迷屍"
游泳一直是我最喜歡的運動
可是只有勇氣潛在游泳池裡
寧靜的海底 還是算了...
huang,
我聽過徐克這部電影喔(it can be scary, too)! 盼望有機會欣賞… 讓我想起Le Grand Bleu by Luc Besson.
Miss LK.
I love your blog!太喜歡了~
妳這篇professor S,亦師亦友的感情讓我覺得很感動。讓我很懷念過去遇到一些能給自己思想,人生視野上衝擊的好教授。
Stanford果然是個學術與人生哲學交流的聖殿~~
Lady M,
很高興你喜歡我的部落格!
教育是一份偉大的事業, 一位好教授的身教言教決不亞於父母.
Miss LK,
的確,人生轉個彎都能遇到良師。
難得之處是大學也有這樣好的教授,可以看透一個學生,而不是以紙上分數論人。
讓我也很想去拜訪這樣一位知性又有趣的professor~
不過我想妳應該是青出於藍,風采不凡,我很高興爬到妳的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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